被净化的《过春天》与悬浮的香港想象


2019年3月


《过春天》是一部平均水准以上的青春片。电子乐、镜面和手持镜头建构了它的影像特质,单非少女和水货客的故事又填充了华语青春片中难得的社会性。但作为一部讨论到深港身份与边界的电影,它的视角也是暧昧的,它可以不止于此。

在接受采访时,导演白雪反复强调,自己不愿意在电影里谈论政治。「我觉得我的电影没有办法去谈论政治,也没有办法去谈论这些时局、社会现象」,「我不太愿意去触碰这些东西……不想聊政治这些东西。」

我们必须尊重导演的谨慎,但也必须看到,电影主动规避这些「不想触碰」的元素之后,所呈现的尴尬与割裂。

iPhone 6发售的那个冬天,香港的街头并不是电影里那样空空荡荡。任何一间中学的教室里,也不会和佩佩和阿Jo的那间一样岁月静好。在北区扫货走水的人们,不会没有遭受过路人的白眼甚至恶语相向。飞鹅山顶横挂的那张黄色横幅,在电影里也消失不见。

这些不可说的社会背景,是导演口中的政治与时局,要想呈现在银幕上,就必须去触碰审查的红线。电影不只是一个人的成果,而是一群人经年累月的付出,选择性失明不是不可接受。

然而,尴尬之处在于,这些两地制度的正面相撞,和一边想模糊边界另一边却不得不守护边界的致命分歧,正是这个故事出现的原因。单非少女与水货客是特定的社会政治的产物,可以不只是青春片的独特符号。

割裂掉这些,我们看到的只能是一个悬浮着的香港想象。导演选择的视角,和漂浮在香港的其中一部分人何其相似。

他们有两地的生活经历,对身份和边界有思考,甚至可能有过挣扎与纠结。可以说他们了解香港,对此地的过去与未来有一些了解,却很少共情。他们选择呈现的香港,是被净化过的,去政治化的香港。建基于此的香港想象,是悬浮的。

所以电影里的香港,是真实的,但它不是贴地的。它仍然选择了一些刻板的符号:古惑仔般的水货客和向上流动的渴望,飞鹅山上的呼喊和车窗外的霓虹。

可是身份认同的挣扎不应仅仅起于地理上的两地往返,应有更多更复杂的面向。作为单非少女的佩佩,没有和她的香港同龄人们有过深层的冲突和摩擦,只有已经模糊掉的身份与边界。水货客经历之后的佩佩,甚至又回到了周而复始的岁月静好。这段青春留给她的烙印如果是新的成长,为何观众又感受不到?

影片最后,佩佩带妈妈登上飞鹅山顶,妈妈感叹「这就是香港啊。」导演说,她很喜欢字幕上这句台词的英文翻译“This is Hong Kong for me.”影片的取向在这里变得明朗。它依然是一种俯视的视角,在问题核心之外,暧昧地寻找关于身份的新的可能性。这是来自边界以北的烙印,影片摆脱不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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